近幾周,資金一直在大量從香港轉移到新加坡,顯示香港富裕階層正在努力尋找讓資金撤離香港的途徑。面對這樣的現狀,絲路智谷研究院院長梁海明于FT中文網撰文,表示與其眼睜睜看著企業和富裕階層“遠走他鄉”而無能為力,不如考慮一下與香港一水之隔的澳門,看其能否取代香港的部分角色和功能。
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日前全球最大啤酒商百威英博分拆百威亞太擬籌資764億元的上市計劃突然腰斬,成為香港歷來集資最大的腰斬新股。此外,在今年上半年至少16家有意在香港交易所上市的企業轉往美國上市,重創香港交易所希望引進國際企業的宏圖大計。近幾周,資金一直在大量從香港轉移到新加坡,顯示香港富裕階層正在努力尋找讓資金撤離香港的途徑。
然而,與其眼睜睜看著企業和富裕階層“遠走他鄉”而無能為力,不如考慮一下如何肥水不流他人田,與香港一水之隔的澳門,能否取代香港的部分角色和功能?
在華人世界裡,港澳向來都被視為一體。但在這種連體稱呼中,則隱約體現出香港與澳門之間實力、地位的對比,所謂“大香港,小澳門”,澳門的光芒長期被香港遮擋。香港的優勢確實明顯,作為一個國際金融中心,香港的核心競爭優勢並非只是中國中央政府給予的優惠政策,或者是前往香港上市的公司數量,而是形成了以律師、會計師、投行和專業諮詢等眾多專業人士所組成的“群聚”(cluster)效應。 這種一切都朝著“交易導向”(transaction oriented)的基礎建設和金融生態,為香港國際金融中心地位的鞏固和發展,奠定了厚實的基礎。
澳門的劣勢則也很明顯,彈丸之地嚴重缺乏土地資源,其面積只有香港的四十分之一左右,人口也僅是香港的十分之一左右。 而且澳門雖然近年來積極尋求經濟多元化發展的途徑,然而,澳門博彩業“一業獨大”的格局並沒有改變,制約著澳門非博彩業的發展以及產業結構的多元化,不少澳門青年人也和香港青年人一樣,有“君子勞心,小人勞力”的傳統觀念, 寧願做薪酬較低的文職,也不願從事3D (Dangerous, Dirty, Difficult) 的高薪體力工作。
因此,澳門能否取代香港?這個問題如果放在兩個月前,可能並沒有討論的意義。但在兩個月後的今天,這個問題變得有意思起來,我們不妨從以下三個角度去設想一下。
其一,澳門歷史上曾替代過香港的角色。1941年日軍侵佔香港,澳門由於葡萄牙與日本間的歷史原因,免于戰亂。戰亂導致香港的不少富豪例如何東(當年香港首富)、何賢(澳門首任特首何厚鏵之父)、何善衡(香港恒生銀行創辦人)等人避居澳門,他們到達澳門之後,繼續從商維持生計,又拓展人脈關係,維持對商業信息的掌握,為以後重返香港迅速開展業務,東山再起發揮了不少作用。
澳門除了成為香港富豪避居之地外,還支撐了港元的地位。在1941年12月26日,即香港被日本統治翌日,日本宣佈以軍票取代港元,港元變為不合法貨幣,在香港擁有港元的人會被施以重罰。當時香港雖然已不准使用港元,但港元在澳門依然受承認,且可以在澳門市面上流通,為二戰後港元恢復法定地位,以及香港經濟的恢復作出了貢獻。
如今的澳門,不但像香港一樣貨幣可自由兌換、資金進出無限制,實行極低的稅制,資訊也同樣無限制與外界聯動。而且回歸以來,澳門的法制、會計及監管制度提升迅速,越來越得到國際認可,這些都是成為國際金融中心必備的條件。
而且,早在三十多年前,澳門幣已與港幣掛鉤,至今仍維持澳門元與港元掛鉤並間接與美元掛鉤的固定匯率制,所以在澳門,港幣的信用度和受歡迎程度要高於澳門元,流通領域中的貨幣也以港幣為主,如今澳門元占澳門流通貨幣總額的22%, 港元則占澳門流通貨幣總額的45%。
在上述條件下,如果香港富豪、企業和資金要暫時轉移到其它地區,以期待未來可以更加順暢重返香港,不難看出澳門比其它城市更有條件成為香港的替代之地,甚至可以取代香港的部分角色。
其二,澳門的地位與香港平等,且有“人和”的優勢。澳門雖然只有一個鎮的面積、一個縣的人口,但卻是一個特別行政區的建制。 澳門的離任特首也出任全國政協副主席,澳門在中國的地位與香港平等,香港與中國中央政府簽署的重要協定,如CPEA、“一帶一路”、粵港澳大灣區等,澳門也都是簽署的一方。
在國際上,自1999年回歸中國以後,澳門加入的國際組織由50多個增至100多個,澳門特區護照免簽證或落地簽證待遇的國家、地區,由剛回歸時的3個增至現在的143個(略低於香港的169個),澳門護照的“含金量”大幅提升不但可為澳門民眾出行帶來便捷性,同時表明澳門的國際地位顯著提高。
更加突出的是,近年澳門經濟表現一直勝於香港。澳門在2018年的人均GDP為8.64萬美元,高於香港的4.87萬美元,而且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預測,澳門在2020年底前的人均GDP將達到14.3萬美元,將成為全球最富有地區,卡塔爾屆時的人均GDP是13.9萬美元,排名第二,新加坡是10.05萬美元排第四位,香港則以7.03萬美元排在第十。
尤為重要的是,澳門具備香港沒有的優勢,那就是“人和”。所謂“家和萬事興”,澳門各方都強烈認同自己是中國人,正因為對中國的高度認同,澳門的發展能與廣東的發展,乃至中國各地的發展緊密相連,澳門深入融入國家戰略和區域發展戰略,極好地發揮出自身的「一國兩制」制度優勢,令經濟能夠獲得更大的發展。
所以,澳門的發展,是懂得利用開放獲得經濟紅利,澳門民眾深知無論是追求自由、民主,還是追求經濟的持續發展,都需要循序漸進、穩健推進、多方合作、互諒互讓,而不是要求一步到位。澳門的這種特色,應能吸引到不少個性務實、厭惡政治紛爭的香港民眾前往澳門就業、生活。
其三,澳門資金充沛,而且資金的風險胃納更高,更適合開發創新金融服務。作為傳統和主流的國際金融中心,香港的投資管道和種類非常完善,香港市場的投資者普遍厭惡高風險業務,傾向于追求低風險甚至是無風險的穩定盈利。而澳門是博彩業發達的城市,資金的風險胃納更高。同時,與粵港澳大灣區其它城市例如深圳相比,澳門並不受到內地的金融政策限制,因此更具有展開金融創新的政策優勢。 這令澳門比香港和粵港澳大灣區其它城市更適合發展金融工具的創新、金融技術的創新,乃至服務方式與金融市場創新等的創新金融業務。
當然,創新金融業務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是要久久為功。但不可否認澳門的許多特色,都為創新提供了良好的土壤,將逐漸吸引到不滿足于香港傳統金融行業的創新金融人才前往澳門尋覓新的天地。
顯然,澳門現在已經擁有了蓄勢待發的深厚基礎,雖然短期內要取代香港為時尚早,但在如今香港的多事之秋下,澳門未來角色值得決策層更多的關注,乃至更多政策的傾斜。
澳門未來最需要突破的主要是人才和土地問題,因為在當今的國際競爭的大格局中,人才的地位極其關鍵與微妙,可以說已取代了上世紀天然資源的地位。全球眾多非常缺乏資源的地區,一旦重視培養和引入人才,往往也可吸引資源和資金流入,最終甚至遠遠超過一些天然資源豐富的地區。澳門未來如何吸引人才,需要制定長遠的策略。在土地問題方面,澳門天然面積雖然非常狹小,然而在今天的政策環境和技術條件下,這已經不應該成為一個城市發展的阻礙。未來如何利用好填海措施,以及更好利用珠海橫琴的土地,與解決人才問題一樣,也需要澳門特區政府、廣東政府乃至中國中央政府齊心協力去統籌發展。
梁海明| 絲路智谷研究院院長
連續兩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參會專家代表,“文明之光·2016中國文化交流年度人物”獲得者,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訪問學者,海南大學“一帶一路”研究院院長。
(來源:FT中文網)